珠三角,新马,新常态,新空间?
本期文章来自广州市城市规划勘测设计研究院的陈嘉平,是“珠三角系列”的第四篇。感谢作者授权发布。
现在流行“新常态”,要知道这是一个共产党国家提出来的东西,除了中国特色外应该还有一点马克思的色彩吧,既然常态是新的,那么用新马克思主义这一套东西解剖一下应该算是门当户对吧。
马克思先生把吐槽资本主义作为一生的事业,而令人拍案的是,他不仅从道德的高度说资本主义欺负人,而是用科学和逻辑,证明资本主义会生产它自己的掘墓人而把自己给坑了。
然而到目前为止,资本主义不但没有被活埋而似乎原地满血复活了,而它的掘墓人反而成了幽灵在世界飘荡甚至与胖子为伍。那么问题来了,是马克思老人家错了呢还是他老人家错了呢?一部分学者给出了答案——马克思没错,是空间拯救了资本主义!提到空间,地理佬(包括我!)一见如故,一拍即合,大伙用马克思主义和空间来观察和解释资本主义和经济增长,成为一个新的门派——新马克思主义(如果再反过来还用来解释空间和地理现象的话,后面还可以加上“地理学”三字)。下面简单粗暴的介绍一下该门派的三个大招(其实不止三招哦,还有许多大家熟悉又陌生的招式,例如辩证法、价值、时空压缩之类)——三个回路的资本循环。
图:新马克思主义的资本循环的三个回路
资本循环的基本回路:马克思重点研究了工业生产中的资本循环——资本家雇佣工人生产工业品并剥夺剩余价值,并把剩余价值投入扩大再生产,形成资本循环的“基本资本回路”,吧啦吧啦,最后资本过剩,需求不足形成经济危机。
资本循环的第二回路:通过把基本资本回路中过剩的资本吸引到基建和建筑领域,修国家高速公路/铁路网,各种大型基建和促进房地产市场发展,一方面缓解了基本回路的资本过剩(产能过剩),另一方面基建的完善又可降低基本回路的生产和消费成本,成为修复资本循环,缓解经济危机的重要手段。而这个过程,正是资本为自身循环与积累而重新塑造地理空间景观的过程——(资本)城市化。而资本在基建中的循环的过程我们称为资本的第二回路。哈维(David Harvey)认为美国的铁路网建设、郊区化、中国的快速城市化都是这个过程的表现。
资本循环的第三回路:过剩的资本转投到空间并未从根本上解决资本的过剩问题,于是更多的过剩资本将进入更为“烧钱”的领域——科技创新和国家福利,前者直接创造新的盈利领域或通过失败报销掉大量资金,而后者通过国家引导集体消费创造大规模的需求,又反过来保障资本基本回路的运作。
资本主义通过三个回路中的危机、转移和循环,存活下来并不断重塑我们的地理空间及日常生活。
扯回常态新常态,改革开发30年珠三角的快速工业化和城市化,在新马理解就是资本主要在基本回路和第二回路中的循环,但成本的上涨和市场的萎缩加剧了资本的过剩,因此国家机器需要引导资本进入新的循环,找到新的增长点——创新领域和国家福利领域,保持资本积累与经济增长,从一个(积累)常态进入另一个(积累)常态。
资本在不同的回路循环会塑造适合其运转的空间载体——新的城市空间(各类广义的新城),这些新城的大规模生产则不断重塑原有的地理景观。
珠三角作为改革开放的桥头堡,30年来,以劳动密集型产业为主导的基本资本回路进行积累,凭借低廉的劳动力、土地与环境成本,国内短缺经济和广阔的全球市场为资本带来丰厚的利润。全球与本地制造业资本重新塑造了整个珠三角的地理景观,与原有单位大院和乡村聚落不同的积累空间——工业园区(包括国家级的开发区,村镇工业园)作为主要的,全新的建成环境在整个珠三角快速蔓延(下左图)。
在20世纪末的亚洲金融危机的爆发对全球和国内都形成巨大冲击,因此,中央政府在90年代末启动了住房体制改革,作为应对危机的重要手段。大规模的资本从基本回路进入资本第二回路——房地产领域(从数据可以看出2000年后房地产投资逐步替代了FDI成为珠三角资本积累的主力军。连美的、格力等制造业先锋都均进军房地产领域!),珠三角在地方政府主导下兴起了新城区建设潮,区域9个城市在2000年后共规划新城区22个(上右图),新城区取代了工业区成为资本的新宠,也成为21世纪初珠三角最抢眼球的地理景观。
图:珠三角固定资产投资结构变动、珠三角投资回报率变动(GDP/固定资产投资)与资金充裕率(年末贷款余额/GDP)(珠三角统计年鉴)
2008年的金融危机对珠三角经济形成强大的冲击,一方面4万亿计划对原本的资本过剩火上浇油,还形成大量廉价的债务,珠三角贷款余额/GDP从08年的104%跃升至132%(红色x线),这说明区域内资金十分充裕,很容易就可以贷到资金,典型的资本过剩嘛,但另一方面,资本回报率快速下降(蓝色·线),大量的资金实际上找不到盈利的空间,而2014年房地产市场的快速降温又进一步加剧了资本的相对过剩。
沿用新马的逻辑,过剩资本有两大去向。
其一,引导资本循环逐步,大规模从基本回路和第二回路大规模进入第三回路,寻找新的利润增长点带动新一轮的资本积累,也就是我们实现的经济发展方式转型或进入新常态。
其二,以房地产危机或债务危机的方式在短时间内凭空蒸发掉。
科技创新型产业的主体是高新技术企业,尤其是中小型科技企业。其实90年代末我国已经通过火炬计划和高新区促进高新技术产业发展,但目前高新区发展似乎与开发区无异(张艳,2011),重招商引资,轻技术孵化。从资本角度看,原因很简单,基本回路和第二回路的资本回报水平这么高,资本何必去冒险投入创新呢。然而目前,面对两个回路的资本过剩,投入在创新领域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。
PE(私募股权基金,Private Equity Fund,这里指广义的,包括VC和其他)是资本进入创新领域的重要重要媒介。虽然国内PE在80年代开始出现,但发展一直不太顺畅,在4万亿刺激计划和2009年创业板推出后,国内PE才出现喷井式发展。目前国内PE机构主要集中在沿海三大都市圈,珠三角PE发展态势与长三角、环渤海相比,在机构的数量,规模,融资能力还有很大差距。
图:各地PE机构数目与融资规模,“投资界”数据整理
从珠三角的发展历程可以看到,资本回路间转换通过新的城市空间(先是开发区、村镇工业区,后是新城区)生产来实现的。可以预见,如果这次资本大规模进入创新和高科技领域,也可能会通过新的城市空间的大规模生产而实现。正如前文所言,高新区曾经作为勾引资本进入创新科研领域的尝试,但最后还是挂着R&D的羊头卖了FDI的狗肉。
有趣的是,2008金融危机后,国家又大力推进“国家科技金融战略框架”,以高新区为载体建设“科技金融结合试验区”,在科技部和“一行三会”支持下(中国人民银行、中国银监会、中国证监会、中国保监会)全国层面布局了16个国家级试验区,珠三角各个城市也在各自的高新区内进行布子。
这些试验区可以重新激活高新区,作为成为珠三角乃至国家层面进入新常态,实现资本积累回路转换的空间载体?还是再现政府卖力搭台,资本十动然拒?还是现在流行的什么战略性地区?
最后的最后,貌似忽略了另一个烧钱的黑洞——福利,而资本积累的向集体消费积累其实也会重新塑造城市的空间结构,有兴趣的同学可以戳一下这篇《中国城市化的福利转向:迈向生产与福利的平衡》。
当然,欲知后事如何,请自己研究,这里仅仅挑逗一下。
图:全国与珠三角科技金融试验区布局,作者整理
David Harvey系列著作
李郇 刘逸,2011,中国城市化模式的混合性解析,城市与区域规划研究
张艳,2011,国家经开区与高新区的政策渊源探究及反思,城市规划学刊
陈嘉平,2013,新马克思主义视角下中国新城空间演变研究,城市规划学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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